明末小说《喻世明言》中曾记载一篇“鸡黍之约”的故事:
秀才张劭,字元伯,乃汉明帝时人,汝州南城人氏。自幼奋志读书。有弟张勤同在家务农耕种,以供六旬老母。时到东都洛阳应举,于客店遇秀才范式正危于时疫之中。式字巨卿,乃楚州山阳人氏,年四十岁。元伯扶救巨卿于垂危之际,二人结成生死之交,式为兄,伯为弟。二人已误考期,时值重阳节,临别,相约于明年今日,巨卿到元伯家相会,元伯言设以鸡黍相待。到明年,巨卿因家中衣食所累,忙苦之中,到日邻舍俸酒插萸,方想起鸡黍之约。其心慌极已碎,盖因相隔千里之遥,非一日可至。闻‘人不能日行千里,魂行千里’之说,特以死而赴。元伯是日终日伫立而待,至夜半方迎来巨卿,乃魂魄也!后元伯急赴山阳,半月至。见兄棺,亦自刎而求同葬,以死相报耳。
盖义约之重,过生死也!
天下大事莫过生死,而更胜生死者惟义矣。自诩满怀魏晋之风等名士,更将其视作一件美谈。然而静思此事,则猛然发现这其实是一篇封建礼制下的反动——
子不养且亲不侍,仅凭一时意气而轻易舍生,实则不可取也。
己身可舍则孰不舍?盖轻生死者最无情也。
《三言二拍》是面向市井百姓的小说;此等故事是断不可能从统治阶级嘴中说出的。
无独有偶,与之近似的故事在日本书籍《雨月物语》中同样记载了一篇,名为“菊花之盟”。
年青清贫儒学者帮助负伤武士,把他带回家照料,相处下去发现投契不已,难舍难离,许诺成为结拜兄弟。但武士乃出云国盐治之残党,一定要回乡一趟,离去前许下诺言,重九之日必定回来重逢。
时光飞逝,约定之日到来,儒学者大清早便和母亲买来菊花和酒菜,等候武士,但武士却不见踪影。儒学者先让母亲睡觉,便走出屋外看。
但月亮躲在对山背后,漆黑一片,儒学者唯有走回屋内,却见武士的黑影乘风而来,儒学者兴高采烈地招呼他入内。
但武士郁郁寡欢,不发一言,既不喝酒,也不吃菜,还突然向儒学者说:“我已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回出云国后,在尼子之役败北,逃不出敌巢,为了遵守承诺,不惜了结生命,让灵魂乘风而来。”
在电影《御法度》中,冲田总司对土方岁三讲述了此故事,总司认为若是单纯友情层面的动机,人类大概不会产生以死相向的举动,唯有出自逾越法度的同性之爱方会如此。
对此,总司的态度暧昧,既未赞赏也未批评。但细腻的观众却可以从电影中捕捉到一丝淡淡的、宿命论般、身不由己的感慨。
《雨月物语》中的一部分章节翻版自明清小说,同时在内容上加以增改,注入日本国人的主观色彩。
例如“鸡黍之约”与“菊花之盟”,情节大致相似。但电影中给出的解读则是出自另一角度,有可能是导演自身的理解,更有可能是日本民众整体观感的代表。
大概是受佛家无常观念的影响,《雨月物语》带给我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小到饮食大到生死,仿佛天下本没有大事——或许正是佛家所谓的“不执”。
书中有的故事情节甚至没有严密的逻辑,不过却反而显得更加真实。因为现实里有很多事的发生,都不算合理,但很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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