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津绘”这种艺术形式在日本社会中有着极广泛的群众基础,它不仅与文人画同源,同时也深刻体现了传统民间艺术的审美特征。然而相较于浮世绘,大津绘的知名度则相形见绌,甚至鲜有人知。它究竟为何物?它又如何与写意画相勾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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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庶民的绘画 」
大津绘起源于江户时代初期。当时的日本由于已完善了几条主干道的修建,全国范围内人流涌动、熙熙攘攘。其中位于滋贺县的大津市作为“东海道”上最重要的交通枢纽,自然成为了当时知名的旅游景点。
Katsukawa Shunchō《Ukiyoe GaThe Beauty of the Floating World》,木版印刷、纸本水墨彩绘,38.1×25.4cm,1780–1795年
便利的交通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作为土产的各种纪念品、小商品大受欢迎。在此之中,大津绘凭借其轻松幽默的特质和简洁明了的画面构成赢得了最多人的欢心。
歌川国貞《大津》
大津绘多以轻快松弛的笔调描绘神灵、佛陀、人物和动物,其定位也经历了历史性变化。从最初在宽永年间(1624-1644年)以佛陀为主要描绘对象的、带有文人画性质的宗教画,到18世纪左右发展为带有规训、讽刺意义的世俗画。
铃木松年《浮世又平、鬼念佛》
江户时代后,大津绘已俨然成为了当地名产,并于文化·文政时期(1804-1829年)确立了被称为“大津绘十种”(大津絵十種)的代表性主题。与此同时,大津绘的护身符功能也同样得到了强调。
其中,“藤娘”代表良缘、“鬼の寒念仏”代表夜里哭泣的婴儿、“雷公”代表避雷等等。随后,大津绘主题的兴盛在日本幕府时代末期达到顶峰,并在此之后逐渐简化至百余种。
大津绘作品,55.5×72.6cm,江户中期
《Picture scroll of ‘the Tale of Tsukishima(部分)》,纸本水墨彩绘,36×774cm,16世纪
目前,展览“大津绘:日本的庶民绘画”正在巴黎日本文化会馆展出,这也是欧洲地区首个专注于日本江户时代绘画的展览。
本次展览体量丰富,涵盖了从17–19世纪跨越200余年的120多部作品与文献。展览将目光集中于江户时代的古大津绘作品,并辅以受其影响的浮世绘、肉笔画、雕刻、图书等。其中还囊括了由日本、法国多家艺术机构借展的珍贵藏品,文化价值极高。
歌川国芳《通俗水滸伝豪傑百八人之一個,獨角龍雛潤》,36.3×25.3cm,1827-1830年
出身市井的大津绘为何对其它日本艺术产生了深远影响,它究竟美在何处?它与中国传统的写意画又有何渊源?今天,时尚芭莎艺术帮你打开这扇新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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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津绘美在何处? 」
大津绘作品
大津绘之所以有如此广泛的群众基础,还要归功于它的庶民出身。与精美的宫廷画由皇家画师出品不同,大津绘出自广大画匠,甚至是手艺人之手,它也因此不免带有些许“流俗之气”。
大津绘作品
但正因为它不服务于皇宫贵族,画面内容只为博得往来观众一笑,才保证了自身的朴素之美。除此之外,大津绘主打实用艺术路线,创作过程也可谓零难度,只需在当地学习一段时间,无论是谁都可以得心应手地创作起来。
这种平易近人的民间绘画之所以能够博得无数民众的赞美与赏识,是因为其中蕴含着一种超越个性的独特气质。它可爱风趣、廉价易得,且毫无蜇人的尖刺,以至于给人一种亲近趣味之美。
它通过简朴单纯的构图,透露出其背后深藏的记忆累积——同样主题类型的纹样被固定。
久保田米僊《大津绘十种(钓钟弁庆)》,1894年
大津绘作品
这正是其传承之美的体现。人物的形状、样态;手脚摆放的方向;脸颊倾斜的角度都在数代人的记忆中被牢记。这同时也是大津绘的创作法则,匠人们将其视作真理规训,绝不在创作中增删人物细节。
大津绘作品
它遵循了艺术创作“本该如此”,而非“原来如此”的理念,是一种从放松志趣的简单起点出发,追求画面自然生动,神韵大于形态的民间艺术。
除此之外,大津绘的美也是通过画匠的大量劳动所创造的。因为只有不间断地创作,大津绘才有机会以数量培育出广泛的群众基础。换句话说,这也是当时市场对手工作坊高效率生产的积极反馈。
《Doro-e》,纸本水墨彩绘,27.7×33cm,19世纪
在创作中,画匠依据先祖传承下来的图文样式“笔走龙蛇”,期间没有停顿也没有犹豫。它抵消了大量创作的疲惫感,一切仿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流程。
《Ema of Horse》,木板彩绘,19×22cm,1712年
这种高效率的创作方式产生出来的是质朴的作品。它没有多余的修饰和装潢,一切都仅凭匠人可靠的“第六感”。这种感觉支撑着他们的双手,它既放大了大津绘的张力,也造就了其独特的艺术语言。
大津绘作品
高速创作带来的最直接的结果是商品价值相对较低,大津绘也因此成为“廉价的艺术”。但廉价并不意味着低劣,它反而为大津绘赋予了一种谦逊、自然、正直的品性。画匠的值得赞颂之处也从作品转移到了他们的创作状态——无心无意的自然创作,令人赞叹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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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津绘,写意的艺术? 」
大津绘为何是写意的艺术?在谈“写意的艺术”之前,我们首先应当了解什么是写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从此种角度解读大津绘。
大津绘作品
写意画,即用简练的笔法描绘事物。在中国传统绘画中,好的写意画通常以潇洒的笔墨、恢弘的气势令观者叹为观止。画家通过为画“立意”来拨动观众的心弦,并由此产生绕梁三尺的“回意”。
大津绘作品
写意画中蕴藏的“意”包括了绘画对象的神态和画家自身的情趣,而不是具体对象的标准体态。所以单单追求形似并非中国绘画艺术的真谛,观众对于写意画的欣赏也万不能以“形”作为标尺。
大津绘作品
所以若从此种视角来欣赏大津绘,正如上文中所提到的藤娘、雷公等意象,其实他们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画匠对人物的刻意形变和象征,而这同时也是中国写意画的惯用手法。
从文学角度解读,这种形变和象征与修辞或表现手法如出一辙。最具代表性且耳熟能详的便是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或是王维的“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歌川国貞《今やふ大津絵 鯰瓢箪》,纸本水墨彩绘,38.3×26.6cm,1815年
当然,观众对绘画的解读大多摆脱不了时代的束缚,唯有少数真心爱画的大师才能在研究后真正流露出对大津绘的偏爱。
例如被标榜为“风俗画第一人”的英一蝶就曾赋予其如下赞美:“败于大津绘衰老的脚步”。这句话在赞赏大津绘笔法豁达之余,顺势自嘲笔力衰退,以此感叹大津绘的魅力。而日本最后一位文人画代表画家富冈铁斎更是丝毫不吝惜赞美,说道:“大津绘是自己绘画的老师”。
大津绘作品
自是与大师不同,江户时期路过大津市的众位游客仅怀抱着感受幽默、轻松生活的目的购买大津绘。它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大众的精神世界,以一种类似小品的方式俘获着观众的眼球。
小川千瓮《西洋风俗大津绘(旅馆的男子)》,1914年
透过画匠在大津绘创作中的技法表现和艺术特征,观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是不受客观对象的具体形态限制,完全依靠画匠先祖的传承和其个人主观意愿的随性产出。
大津绘作品
大津绘作品(左),纸本水墨彩绘,32×18.5cm,17世纪;《Budhisartva of Wisdom and Intellect》,纸本水墨彩绘,31.5×18.6cm,15-16世纪
尽管大津绘与中国写意画分属完全不同的分野,但两国一衣带水的文化渊源想必也是日本民间艺术带有写意性的重要原因之一。
▲▲▲正在展出▲▲▲
展览:大津绘:日本的庶民绘画
时间:2019年4月24日-6月15日
地点:巴黎日本文化会馆
精彩回顾:
[编辑、文/赵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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