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7日清晨,夏威夷的海风,拂动珍珠港上飘扬的美国国旗。
还在酣睡的美国大兵们,不会想到,一个小时后,平静的太平洋将掀起冲天巨浪,整个世界历史将被改写。
这一天,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350余架航空母舰舰载飞机,对珍珠港海军基地实施了两波攻击,投下巨量的穿甲炸弹。太平洋底的微型潜艇,也向美国的战列舰和巡洋舰发射了海量鱼雷。
2400名美国人丧生、188架飞机被炸毁、6艘战舰沉入海底。次日,美国总统罗斯福发表了“国耻演讲”。
太平洋战争由此爆发。
日本人不会想到,仅广岛长崎两颗原子弹,260000名日本人,便要为2400名美国人偿命!
入江昭,《日本战争》作者
入江昭所写的《日美战争》一书,解剖了这场战争的缘起,也揭示出历史尘埃下,日本的矛盾与危机。
人们以为日本又在复制甲午战争的国运豪赌,但真相是,这一次,日本不是赌徒,而是赌注本身。
在美国人沉浸在悲伤中时,日本人却倍感欢欣鼓舞,举国欢庆。
在普遍的解读中,日本人是被短暂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真是如此吗?不,并不是。
实际上,日本中枢愁云密布,下达进攻令的东条英机眉头紧锁。
他再清楚不过——这场进攻的“总导演”,不是他东条英机,而是“受害者”美国。
历史的玄奥,藏在日本的细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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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随珍珠港事件,1941年12月,日本开启了占领东南亚的侵略战争。珍珠港事件与这次扩张,彻底“激怒”了美国。
美国按照之前威胁的那样,向日本下达了石油禁令,并冻结日本在美国所有资产。
请注意,这个威胁,来自数月前。美国向侵略中国的日本发出警告:停止一切扩张。
石油是现代战争的能源基石,没有石油,战争机器便陷入瘫痪。彼时,深陷苏德战争的德国,已无力给日本供给石油。而美国关上的这堵门,彻底堵死了日本购买石油的渠道。
历史的戏谑之处就在于此——日本侵占东南亚,所图的,便是东南亚的石油资源。但东南亚所有的石油资源,对于日本这架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对日本偷袭珍珠港、侵占东南亚大为光火的,除了美国,还有另一个国家:
纳粹德国。
在进攻东南亚前,日本扩张的战略路线,有两个选项:一个是南方的东南亚诸国,另一个,是北方的苏联。
1941年6月,纳粹德国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悍然入侵苏联。
希特勒从柏林发来急电,催促日军从中国东北出师,合围苏联。希特勒向日本天皇许诺,将与日本瓜分这个庞大的红色帝国。
然而,日本始终不予回应。
纳粹德国的驻日大使,连续催促到12月,日军始终没有动静。据披露的历史资料,希特勒为此大动肝火。
要知道,就在日本偷袭珍珠港时,纳粹德国的大军,正在莫斯科城外的战壕中,忍受着零下四十度的严寒,艰苦地拉锯着。
从1941年10月至1942年1月,苏德之间爆发了莫斯科保卫战。正是这场战役,彻底扭转了二战局势,改写了世界历史。
守住莫斯科的苏联军队,其后转守为攻,并于3年后,把红旗,插在了柏林的国会大厦之巅。
如果日军的军力,不是向南进犯,而是向北疯狂扑向莫斯科的话,那么这场战役的结果,会是怎样?
事实上,从战略层面而言,向北进军是更优的选项——
日本与德国合围苏联,瓜分庞大领土和战略物资,并将轴心国连成一片,占据战略主动。
而向南呢,与美国撕破脸、把美国拖入战局,日德东西两线作战,难以呼应。更何况,德国的国家意志昭然,为何日本还是忤逆了德国,选择了向南进军?
这是战略误判?还是军国主义者的不可一世?
美国对日本石油禁运之后,日本战略储备只够其支撑2年。换句话说,2年打不赢,就必然输。
日本真得敢打这个赌?
中枢的“阁老”们都心知肚明,美国不是数十年前的大清帝国,它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工业国,拥有着无匹的工业产能和战略储备,与美国的战争可不是甲午战争,赌不赢的!
但他们不得不这么选!
隐藏在这一历史细节背后的,便是日本军国主义的意识形态。
军国主义,不只是简单地崇尚武力和军事扩张,而是以军事为驱动力,建立一个国家发展闭环。具体来说,军事扩张带动产能需求,产能需求激发工业发展,工业发展反哺民生经济,民生经济进而推动军事扩张。
概括地说,日本不得不往南方打,因为军国主义意识形态所诉求的正义性,便是向英美进军,便是“解放”整个东亚。
再说白点,选择往北打,是战略利益,而往南方打,是国家法统。军国主义的意识形态迫使日本,要在战略利益和意识形态间做选择,而且是二选一的选择。
“日本人,恐怖似鬼。”这是抗战老兵的回忆。
近些年,“手撕鬼子”的抗日神剧,将日本人塑造得脸谱化、简单化、低能化,把军国主义日本塑造成一种好战无脑的形象。
但历史中真实的日本,却是一个意志深沉、诡计多端的虎狼之国。
而在二战期间,为什么日本忤逆希特勒、始终没有与德国夹击苏联,而是偷袭美国的珍珠港?
在太平洋战场之外,在日本,还有一场没有硝烟的颅内战争。
战争的主角,便是军国主义。如前所述,所谓军国主义,即以军事扩张带动产能需求,产能需求激发工业发展,工业发展反哺民生经济,民生经济进而推动军事扩张。
但这个闭环有两个关隘:一个是战争的“正义性”,一个是战争必须胜利。
换句话说,没有“正义性”,师出无名,战争无法持续;而战争一旦输了,这个闭环就会被打破。
如何让战争拥有“正义性”?
军国主义理论否定现有秩序的和平,挑动种族矛盾,即黄种人和白种人的矛盾,将其在亚洲的侵略战争,塑造为黄种人(即日本人)驱逐白种人(英美)影响力,解放亚洲的正义战争。
在日本人的叙述中,这便是“大亚细亚圣战”。
如何让战争一定赢?日本军国主义者,排除了“输”的选项——他们的途径是宗教。日本以神道教塑造“天皇为神”的一神信仰,神无法低头,一旦低头,便不再是神。
他们的前方,没有输。赢的对面不是输,而是死,即神道教所说的“玉碎”成“神”,臭名昭著的靖国神社,便是为此而设。
前者的内核是种族主义,后者的内核是神道教信仰。
在20世纪30年代,日本选定军国主义为国家意识形态的时候,不会想到,10年后,这一意识形态,将反噬整个国家,并迫使日本中枢,作出偷袭珍珠港的不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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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37年开始全面侵华后,军国主义日本,开始诉诸了“大亚细亚主义”,即将日本塑造为亚洲领袖,将战争罩上一层黄种人与白种人对决的种族主义色彩。
如前所述,日本试图为战争找到正义性,而他们的叙述,便是在解放长期受英美等白人影响的亚洲,实现黄种人的独立自主。
说白了,日本侵略者从纳粹德国那儿,学了种族主义的牌坊,将不义的侵略战争,强行绑到“种族解放”的“正义性”上。
为了在包括中国东北等在内的沦陷区,推广这一意识形态,日本人还成立了“新民会”,甚至以中国共产党为师,“学习”群众路线。在日本官方的宣传中,新民会有35万中国会员,认同“大亚细亚主义”。
不过,其后的历史证明,新民会的群众运动,不过是皇帝的新衣。新民会的股肱均是中共地下党,数年后,中共登高一呼,新民会猝然瓦解。
但日本本土,这套“大亚细亚主义”却大行其道。甚至于,连天皇也没想不到,自己的子民当真了——他们,入戏太深了。
但在1940年,笃信“大亚细亚主义”的日本平民,陷入了意义危机——
一方面,日本的唯一敌人,只有亚洲的中国。
另一方面,从1936年与德国、意大利等国,缔结轴心国协定,日本又“匍匐”在了白人脚下。
日本民间的反驳声此起彼伏:亚洲同室操戈,唯德意志马首是瞻,何谈亚洲解放?何谈摆脱白人影响?官方在宣传“大亚细亚主义”,为什么不跟白种人干仗呢?
利益是战争的驱动力,但正义性,是战争获得支持的唯一途径。
从来没有一个国家会承认自己侵略,而是一定会把战争包裹在某种神圣意义之下。但是到了1940年,战狂日本找到的“遮羞布”,已经盖不住侵华战争对人性的扭曲——三光政策、伪满洲国的种族压迫、南京大屠杀等暴行,已然引起本土人民巨大的民意反扑。
日本亟需找到战争的正义性,将政治目的掩盖在文化行为之下,不然,法统性将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尤其是美国已在通过信息手段、电影等媒介,展开对日本平民的攻心之战。
宣战美国,是日本不敢做、又不得不做的选择。一如日本小说家德田秋声所说:
“珍珠港事件揭示出了日本斗争的意义,这清晰可见:中国的真正敌人,是企图奴役亚洲广大人民的英美强权。通过给英美强权的决定一击,日本正在带领亚洲,消除英美在亚洲的有害介入。”
这才是日本人欢呼雀跃的原因。在他们看来,从1931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建立大东亚新秩序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日本终于有了足够实力,把西方白人,赶出亚洲了!
这是黄种人的胜利。
只有日本御前会议的那些大臣知道,这场偷袭,只是失败的开始。此后,天皇发布诏令,要在文化层面去除西方文化影响,并大力弘扬东方的勤俭美德、牺牲精神。其实,这些说辞,不过是为了应对战事吃紧对资源的需求,以及为之后的“一亿玉碎”做铺垫。
向北攻打苏联,日本就成了国民心中的白人走狗、德国仆从;而向南进攻美国,日本才能成为黄种人希望、种族救星。
选择理智,就戳破了“军国主义”这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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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美战争》的作者入江昭,在书中一针见血地指出:国家是权力体、也是文化体,国际关系是国际权力和国际文化的复合关系。
再往深了解释:权力界定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战略、发动战争的潜力;文化界定一个国家的宗教、历史、意识形态。
前者决定力量,后者决定方向。而在具体的战争中,权力决定战争实力,而文化设立战争意义。
对于当时的日本来说,文化已经压倒权力,连手握权柄的天皇和重臣,也没有选择的权力。所有人都是军国主义下日本的文化的囚徒,甚至包括日本这个国家。
在偷袭珍珠港的时刻,日本已不是赌徒,而是军国主义的赌注,整个国家没有退路,都要为军国主义陪葬。
一批批日本平民踊跃参军,争相成为军国主义的玩具,他们志在前赴后继地为亚洲解放“玉碎”,甚至不知道,他们所谓的解放,只是一场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