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3月11日，对于日本人来说，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日子。就在这一天，他们遭受了三重打击，先是地震，随后引起了海啸，之后福岛的核电站也发生泄漏。

这场连锁灾难引发了始料未及的社会现象，原来当灾难过后，灾民除了要忍辱负重、重建家园，还要面对一场婚变风暴⋯

这奶油安全吗？

去年秋天，在福岛县从事护理工作的爱子，正准备庆祝35岁生日，丈夫野村健司决定要给她一个惊喜，所以下班回家的路上，特地挑了一个装饰着粉红玫瑰的超大奶油蛋糕。

「我真不是故意的」爱子回忆着说，「看着他带回的蛋糕、脸上挂着满满的笑容，我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这奶油安全吗？」

自从2011年3月起，野村一家就避免购买福岛县所生产的乳制品和其他食材，因为福岛核泄漏地点距离他们家只有56公里。

42岁的健司向爱子坦承，他忘了确认鲜奶油的原产地。「我保证没有问题，拜托吃一些吧，就这一次。」他乞求着太太，爱子却断然拒绝，也不让孩子们吃。

一阵沉默后，健司拿起叉子，一个人独自把整个大蛋糕吃完。事后，这对夫妻有整整两天，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灾难蜜月期已经结束

东日本大震灾发生至今，据官方数据统计已有两万人罹难，并造成了世界上近30年来最严重的核电厂事故。野村一家所居住的郡山市，是一座约有三十三万七千人口的内陆商业中心。

郡山市虽幸免于海啸的吞噬，却逃不了伴随多起核电厂爆炸而悬浮于空中的辐射粒子。空气中的辐射量，是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事故辐射总量的18％至40％，然而日本受影响地区的人口密度却是切尔诺贝利核事故的10倍。

郡山市的辐射量超出法定规定的30至40倍，其中的铯和物理放射性核种将会在未来数十年内持续影响这座城市。

福岛的两百多万居民，面临了极大的家庭生活压力，夫妻间纷争不断，以至于因此离异的家庭形成了一个专有名词：Genpatsu Rikon，亦称为「核能离婚」。

留下来还是离开这座城市？关于辐射的危害预防应该相信谁？这样的情况下怀孕是否安全？什么是保护孩子的最好方法？等等议题，最终导致夫妻争吵失和。

灾难蜜月期（灾后人们相互的帮助关系）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是长期的心理精神创伤。著名大学临床心理学教授——久保田纪子说：「我们看到了地震后越来越多自杀、精神忧郁、酗酒、赌博和家庭暴力的案例。」

更难堪的是，日本社会对福岛民众的歧视逐渐增加。他们对辐射受害者的羞辱，不亚于二次大战时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受难者。

当时，男人无法找到工作，女人则因为她们是「受到污染的」而对婚姻却步，孩子在新转入的学校也被各种欺凌。

社会中潜藏着对福岛人的歧见，流传着像是福岛人被禁止捐血、车窗被砸碎、申请工作时被要求提出体内铯含量的医学报告等传闻，小道网站上甚至暗示福岛的女人是「坏掉的东西」。

当政府已经不可信

许多民间团体在购物中心设置了临时办公室，放置了一些用于检测核辐射的机器，以便民众可以自行测试他们所购买的东西。

其中的一个民间团体负责人说：「没有人愿意再相信政府了！你现在能做的，只能相信自己！」他举一个在身边发生的例子：通过政府安全认证的牛肉、米、蔬菜供应商，其所提供的食物中，被发现含有大量的辐射残留。

日本政府法令规定以核电厂为中心，半径30公里范围内的辐射量才会对人体造成危害。日本政府并未对非强制离开的居民有任何的补助。

政府不愿补助自发离开的住民，是因为这样会引发大规模的人潮外移，使得受灾地区变得更加贫穷。

野村一家深信，关于安全有太多的变动与未知。当爱子带女儿在户外游玩时，女儿樱子常常想采路边的花或树叶，「别碰！远离那些东西。」爱子的呵斥种带着一丝悲伤。

他们一家在户外便会戴上口罩，大多数时间出门绝对以车代步，洗好的衣服与日式床垫在室内晾干，拒绝食用自来水、鱼、海草、乳制品及本地生产的米和蔬菜。

一如大部分的人一样，他们也有一台携带式放射量测定仪器，用来实时测量外在的辐射量。

无解的新月胎记

2011年3月11日，星期五，当九级地震袭击日本过后、狂暴海啸来袭时，巨浪高达40公尺，有数以千计的人丧生。此时，野村一家正全神贯注听着新闻。

「我无法停止哭泣，我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事情。」当爱子听到日本NHK新闻播报员以甜美的声音报导福岛第一核电厂的新闻时，她却毫无警觉。

「我所接收到的讯息是：福岛不会有什么大碍。」事实上，日本政府早已知道冷却系统会出现问题，却没有早一步提醒民众。

核灾发生当晚，官方发言人透露「没有辐射外泄，未来也不会发生。」当福岛第一核电厂发生氢气爆炸后，日本当局仍持续低估事态的严重性，并持续误导社会大众。

核反应炉爆炸事件发生时，爱子发现她怀上了小女儿加藤，孕期5周。新生命的到来让这一家人陷入绝望的深渊，「我们知道辐射对胎儿特别危险，所以我们很害怕。」

政府的一再承诺安抚了爱子，她花了一个星期带着女儿樱子往南方逃跑。然而，此时她们已无可避免地暴露于碘131当中。碘131被证实是数百位车诺比的孩童得到甲状腺癌的原因。

2013年2月，日本政府为十三万三千名福岛的孩童作检验，发现42%的孩童有不正常的甲状腺囊肿和结瘤。有三位被证实得到甲状腺癌，另有七起疑似病例，有80%的机率会衍变成恶性肿瘤。这样的情况在未来一定会持续恶化。

爱子往南投靠了在大阪的朋友，丈夫健司则留在了家。爱子恳求他一起离开郡山市，「我告诉他失业没有关系，我不在乎金钱。」健司却对她大发雷霆。他从20岁起就在邮局上班，他告诉太太说，离开就是擅离职守。

2011年11月，爱子即将要临盆。她离开大阪、前往东京。在那儿有更多专家研究辐射对胎儿的影响，而且健司要探望也比较方便。但当时他们快要经营不下去已经维持3年的婚姻，「我们想要继续走下去，但似乎不可能，我们谁也不退让。」

加藤出生时，除了臀部上有个奇怪的胎记，其余一切正常。当时有十位专家过来检验加藤异常的新月形胎记，但也摸不着头绪。「有一次所有的医生都聚集在病房，让我觉得我们好像实验小白鼠。」至今，专家们依然没有答案。

漫长重建之路

加藤数个月大时，爱子决定搬回郡山市。「离开父亲，过着像吉普赛人的流浪生活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

郡山市现在的气氛，跟她在2011年3月离开时相比，变得很不一样。福岛曾经是日本最丰饶的农业产区，生产米、海鲜及蔬菜，现在却在努力复苏经济。

爱子了解灾民想要振兴受创区，重新再站起来的决心，但也不能低估了核灾的危险性。她对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TEPCO）非常生气，她也悔恨自己当初支持兴建核电厂的行为。

现在野村家最担心的依然是两个女儿的健康，在核灾发生届满三年之际，虽说，这对夫妻很开心他们重建了家庭生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也无法预测未来会有什么不乐观的变化。

要从福岛核灾完全地走出来是不可能的。每年的3月11日，爱子跟健司就会担心其中一个女儿会不会在今年发病？（注记：为了保护女儿的隐私，野村家的人名已经过修改。）

来源：看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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