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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书籍设计第一人”,已经是吕敬人身上一个撕不掉的标签。
2008年,他指导设计的《中国记忆》在德国莱比锡书展上斩获“世界最美的书”。2012年,《剪纸的故事》获得“世界最美的书”银奖。《朱熹榜书千字文》《范曾谈艺录》《对影丛书》《中国书院》等十三部作品获得“中国最美图书”奖。
△吕敬人先生获奖作品《中国记忆》
除了设计的书籍拿奖拿到手软,他还被评为“亚洲著名的十大设计师”、“中国十大杰出设计师”,并担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教授。
△吕敬人先生
今年1月中旬,日站君在北京的“敬人纸语”见到了吕先生。
斑白的络腮胡须,爱笑,说话慢条斯理,因为从小喜欢昆剧,说话带有浓厚的苏州口音……坐在日站君面前的吕先生,相比前面介绍的一长串头衔,更像一位上海巷子口坐着品茶的老人。
△吕先生的敬人纸语
在一个半小时的专访中,吕先生跟我们聊了他的求学之路,日本恩师杉浦康平先生,并回顾了他的设计生涯,设计理念以及对现在纸质书的一些看法。
以下是我们“日站设计说”的采访视频,时长共17分06秒,不方便看视频的朋友可先看文章,收藏以后有时间再观看视频。
“日站设计说”专访——吕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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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书的缘分
1947年,吕敬人出生在上海一个富裕的商人家庭。家中兄弟5人,他最小。作为收藏爱好者的父亲,买了不少画,还置办了一个家庭图书馆。
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少年吕敬人就已拜读完了《福尔摩斯全集》、《万象全集》等不少中外名著。父亲还让他们从小学画画——哥哥画山水,吕敬人画花鸟。
家中的图书馆是对邻里开放的,做借书卡、登记表,包书皮,兄弟5人忙得不亦乐乎。因为从小与书打交道,兄弟几人都养成了爱书、惜书的习惯。吕敬人也在此结下了与书一辈子的缘分。
文革后,吕敬人被安排到中国青年出版社担任美术编辑的工作,历任美编主任、美术副编审、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美协插图装帧艺委会学术秘书。因为仰慕日本平面设计大师杉浦康平,1989年,吕敬人赴日学习,师从杉浦。
影响一生的恩师
去日本之前,吕敬人已经在国内获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美编室的主任,还评上了副编审,因此,有点小骄傲。
当时觉得做书是件简单的事,无非就是封皮上做个和内容相吻合的形式,或者辅加上图形,最后添上文字就可以了。
加上自认自己的画也还不错,偶尔会画几张,来炫耀下。
这一切都被杉浦先生看在眼里。
△日本设计界“巨人”杉浦康平
“吕桑,你既会画画、写字,又会写文章,还可以当编辑,做设计,你是挺棒的。但是我只会设计,不会画画,不会做其他事情。”一天,杉浦先生说到。
正当吕敬人还沾沾自喜的时候,杉浦先生又继续说话了。
“那你把五个手指头张开伸出去,这个力量大呢?还是把五个手指头握起来打出去,力量大?”
吕敬人马上意识到,杉浦先生是在批评自己什么都会,又什么都不专,缺少专一的工作态度。
也就是那天开始,吕敬人放下了画笔,真正开始走上书籍设计的学习之路。
杉浦先生的设计理念对当时的吕敬人来说,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杉浦提出的“Editor Design”(编辑设计),主张设计师在做书籍设计时,要作为参与文本的构建者,作为文本的第二作者。
△杉浦康平著书《亚洲的书籍、文字与设计》
之前,吕敬人在国内做书,一般只是为书做一个封面,最多画张插画,做个版式。在他当时的认知里,设计师不能越俎代庖,提出任何想法。
是杉浦先生让他意识到,书籍设计并不仅仅是装帧,设计师不是给书籍做打扮,而是要掌控内容信息,并对书籍信息进行分析和重构。“当你有了这个认识后,你会对文本有所分析,有所体会,有多见地,并且提出自己的看法。”
杉浦先生做书的过程也被吕敬人看在眼里。
每次文本一来,杉浦会和作者、编辑、出版人等所有参与书籍创作的工作者,一起进行讨论交流。在互动中,将自己的理念灌输给所有书籍的参与者,实现更好的配合。这样设计出来的书,已经不仅仅是文本本身,还增添了很多杉浦先生本身做书的思想,提升了阅读价值。
吕敬人觉得杉浦先生的书是一种升华,让他感动。
△杉浦康平在中国的书籍设计艺术展
杉浦先生的为人同样让吕敬人钦佩。虽然已经被誉为“日本设计界的巨人”,但杉浦先生从不参与任何组织,一心钻在他的设计当中。
吕敬人觉得杉浦先生已经是书籍装帧艺术中的一座高山,自己可能这一辈子都爬不过去了。“但是有杉浦先生这座山,我有攀登的欲望,有了进步的念想。这是杉浦老师给予我最大的进步的动力吧。”
一个好的书籍设计师应该是一个好导演
吕敬人曾提出过一个概念——“书戏”。
他认为设计书籍就是唱一出戏。一本书,就像一个舞台。这个舞台上有很多演员,他们是文字、图像、色彩……哪怕是标点等等。如何让它们在这个方寸纸面当中演绎好信息的戏剧,需要书籍设计师去把控。
翻阅一本书的过程,包含着对时间和空间的演绎。
书在翻动的时候产生了时间,从封面、扉页、目录到前言、正文再到里面的图文、注释等每个板块,每个时间段都会演绎一个视觉化的信息,如何把这些信息有礼有机有序地叙述?这需要一个导演的功力。
△吕先生著书《书戏》
在日本学习的第一天,杉浦先生就给学生们买了一台录像机,通过大量的电影卡带,让他们去学习。每个电影导演的手法是不同的,对语言、色彩、光线、构图的运用,包括演员的选择,如何陈述,都不一样。
这些都是作为一个导演的训练,设计师要像导演一样对待你的文本。
但书籍不是一个静止的舞台,读者和书进行互动的时候,产生了动态的演绎。设计师做书不能光看着平面,而要看页面里头每一页文字在如何表演。这是书籍设计师需要有的功力。
让文字、图像、色彩语言更好地有节奏有层次有趣味地让人阅读,就是导了“一出好戏”。
日本书籍的独特设计语言
吕敬人认为,日本的书籍有两点值得中国学习。
第一个是书籍语言的表达方式。日本书籍的选题切入点很独特,每本书从书名、内容到陈述,都有新的观念、看法和表达。
很多书吸引你的未必是外包装,而是它的选题、内容、叙述方法以及它的设计语言的运用。
在科普书籍上,日本书籍对常识的解读都很生动。抛弃晦涩难懂的学术语言,用有趣接地气的表达传递给更多的普通读者。
比如吕先生提到的松田行正创办的“牛肉丸”出版社。
这家出版社每年都会出一本奇特的书。他出版的《1000亿分之1的太阳系》,把太阳和地球的距离之间所发生的故事,用矢量式的,“1000亿分之1”的叙述,容纳在一本小小书籍当中。当你拿着这本书的时候,就好像是捧着一个太阳系,你会很感动。
△中译版《1000亿分之1的太阳系》
杉浦先生也提倡“立体看宇宙”。用立体的眼睛,看宇宙中相互联系的星座。
△杉浦康平书籍《宇宙志》
同一个话题,可以通过不同视角去表达。科学工作者和书籍作者,通过重新思考信息传递的独特叙述语言以及它生动的表现力,让读者爱上阅读。
正如吕先生所说,“中国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是我们的优势。如果没有好的书籍语言表达,那五千年的历史还不能感动你。”
第二个是细节。
“中国的书呢,泛泛的还可以,放在桌子上嘛,还有点像样。但是你看细节,细节包括内容、形式、工艺,也包括我们的设计。”
我们虽然能对文本做很好的编排,但是对书中信息的编排、信息图表的使用、目录的导读、内容的检索等细节,却没有下太大功夫。
日本书籍设计师认为,做一本书,不是简单地把白纸黑字传递给读者,而是要引导读者渗入更好的阅读,拥有更多的收获,并且得到惊喜。
关于书籍设计教育
在日本学习时,杉浦先生的教学方法是走出去游学。他经常带着学生去美国、中国等世界各地去了解当地的文化、民俗和文字等等,让学生的设计思路变得更开阔。
如今吕先生也担任着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教授,在教学方式上,他深受杉浦先生的影响。
△吕先生著书《书艺问道》
吕先生的研究班,除了上课外,专门有一周是带着同学出去走走。师生一起去日本、香港、德国等地游学。
他认为这种辅涉是很重要的——“我们的设计师整天关在一个电脑房里头,不接触社会,不接触人间世像,他的设计不会深刻的。”
吕先生认为现在的大学缺少触类旁通的教育,与音乐、电影和大自然的接触,与人、社会的接触,这方面的教育是比较欠缺的。
他希望学习书籍设计的同学可以多点好奇心,多点出去玩的心思。游玩过程中需要交流,设计就是一种交流,一种能量。
吕先生怎么应付甲方?
作为设计师,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就是如何去和甲方沟通?
吕先生的秘诀是“退两步进一步”。他说一定要认真倾听甲方的诉求和意见,放下设计师的傲慢,因为没有设计是十全十美的。有效沟通,在某些方面做出退步,但在关键原则上要坚持自己。
△吕先生设计的《朱熹榜书千字文》
提到现在的书籍设计师薪资在设计行业偏低的情况。吕老师呼吁出版人尊重书籍设计的付出,也希望年轻的书籍设计师能用作品去呈现自己的价值。
△吕先生赠书日站君
日站 & 吕敬人问答
△吕先生赠书日站君
是什么让您对书籍设计产生兴趣,并做了这么多年的书籍设计?
可能像我们这种年纪的人,我们的命运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我们的工作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光有兴趣还不行,因为文革刚结束嘛,结束后自己被调到中国青年出版社,因为这个缘故才(开始)做书啦。
从小的志向还是当画家,从小就学画,就希望当个画家。但那时候能够在出版社工作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也就做书了。你要说是自己怎么决定自己来做书这样领域的工作,可能也不是自己能定的。也是天意吧,让我来做书了。
当然嘛,从小也喜欢书,因为当时家里有设立一个小的图书馆。父亲也对我们的教育比较重视,所以图书馆买了很多的书,同时也出租给我们的邻里。我们当时有个工作就是包书皮,在书皮上写字啊,画点画啊。那时候没有说书籍的装帧,根本不懂,所以,突然间做这个工作了,好像也并不陌生。但是一旦做了,那里头还是好多学问吧,还是很无知的。
自幼就学习画画,后来也在出版社从事一些插画的工作。这些绘画、插画的经验,是否对您后面的书籍装帧设计有一些重要的影响?如果有影响的话,那绘画是否是成为一名成功的书籍装帧设计师的必要的因素?
这个问题特别好,因为我们知道现在手段很多了。是不是一定要(会)画画才能做设计?这是大家一个比较关心的问题。
那从我个人来说,当然是觉得画画是很有必要的一种修炼。尤其是对造型、审美,对色彩,其实这些都是一些基础尝试。能够学会画画,进而转行到设计,那必然是有利的一方面。但是今天手段多了呀,今天我们电脑可以替代绘画本身的行为,通过电脑的某一软件,其实也能完成这个设计工作。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在日本学习的过程经历,让我体会到书籍设计不是一个绘画装饰能达到的,里面还包含了很多的编辑思想,逻辑思维等等,所以绘画能为我们设计铺垫一定的审美基础,但并不是说设计师一定就要是绘画出身,这是我的理解。
38岁的时候,为了去日本讲谈社去学习,然后学习了两年的日语,可不可以给我们分享一下那个时候的经历?
嗯,那个时候的经历也比较有趣。因为希望去日本学习,但要一定的语言基础。那个时候年纪已经挺大的了,一方面是在工作,所以只能晚上在夜校学习,后来争取到一个半脱产,就在二外的旅游学院跟着二年级的同学一起学日语。
那时候我满脸都是胡子,头发已经秃顶,就和一群20岁左右的孩子们一起学习,比较奇怪。但是我还是很努力的,因为有这个目标了嘛,就希望能把语言学好。几乎工作之外,我都是拿着一个字典在背单词,哪怕是走在路上,我都是在背单词,就叫笨鸟先飞吧。所以,在大学的成绩当中,成绩还没那么落后,还挺欣慰的。
经过您的努力,确实去到了讲谈社学习,学习了两年的时间。那么,那段时间对您来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我想最大的收获,第一个是,杉浦(康平)老师的设计理念对我来说是一种冲击,甚至来说是一种对装帧的颠覆。第二个是做事的态度,我们还真的应该好好学习日本人做工作时的这种尽职敬业,尽心尽力,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责任心、工作态度。
这两点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启示。当然还有一点是杉浦老师的人格、人品,为我做事做人的努力方向,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去向。对我来说,这也是我在日本学到的最重要的地方。
杉浦老师曾经有过一个“书是宇宙”的概念,您如何理解?
我觉得他要表达的有两个层面。一个是书是人思想的载体,把人类精神的东西通过文字表达出来。这个思想的无垠,就像个宇宙一样。从另一角度讲,书是一个阅读的载体,书籍设计给你影响应该不仅仅是美感,它是打动你心灵的东西。杉浦老师有一句话很打动我,说“书籍不是一个静体,它是一个影响环境周遭的生命体。”周遭环境指的是这本书让你感动,让你阅读,而影响你的想法和思想。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宇宙,一本书影响你,就是影响你心中的宇宙。
另一方面可能是说,书的表现力是无垠的、多边的、丰富的。不要局限于某种形式,也不要被局限于某种手段。应该是个大宇宙的想法。
经历了这么多年书籍设计,您觉得近些年,中国的书籍设计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我觉得近20年的变化非常鲜明,也可以说中国的书开始被国外的同行所关注。中国出现了很多优秀的年轻的书籍设计家,他们的作品也能够在世界的各个比赛的舞台上获取奖项。像“世界最美的书”啊,美国纽约俱乐部啊,日本的字体设计俱乐部啊。
那我想这个进步的关键,在于观念的改变。这个观念也是我从日本回来后提倡的,书籍的整体设计。也就是说从“装帧”到书籍设计“Book Design“的观念转换。这种转化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扭转的,而是靠很多很多的同行,对这个观念的认同,并且注入的全方位的整体设计的投入。这时我们中国的书已经开始由表及里,由内向外地渗透着设计思想,并且能够传递一种阅读美感的这样一种设计。
所以我觉得这些年是有进步的,但是呢,进步是有局限的,因为我们中国的分母太大,我们一年出二三十多万种书,所以好的设计相比之下当然是少,但是我们在进步。
2019.1.15日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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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